最美的星空

　　最美的星空
　　
　　文/卫妆
　　
　　从小学到高中，沈俪都是班上的
　　
　　“人气王”，因为她画得一手好画。然而考进美院后，一切却都变了。
　　
　　身边同学们的“高消费”生活，让家境贫寒的沈俪相形见绌，开始变得自卑起来，甚至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画画，也渐渐失去了信心。
　　
　　一个月前，院门口的宣传栏里张贴了全国大学生绘画比赛的通知，一等奖奖金有10万块。沈俪当时就心动了，填了报名表交上去。然而她却一直没有画出满意的作品，‘眼看截稿日期越来越近，沈俪一筹莫展，最后竞连拿画笔的勇气都没了。
　　
　　这天沈俪一大早便来到教室，默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发呆，忽然，她被木桌右上方一颗小小的星吸引住了。图案似乎是用铅笔随手涂就的，简简单单的几笔，却画得极其认真，连周围淡淡的云层，都勾得一丝不苟。
　　
　　是谁呢？沈俪不经意扫到教室后面张贴的招生简章，突然反应过来：美院常面向社会人士开一些速成班，通常晚上和周末上课，和全日制学生错开，用的便是院里的教室。那么，这颗星，是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入画的吗？
　　
　　沈俪盯着这颗星星，来来去去看了许久，想象着那人趴在桌上，认真勾画的样子，不知怎么，心中竟然涌起一阵久违的冲动。她打开半月未用的铅笔盒，犹豫了下，轻轻在木桌上，那颗星星的旁边，也勾了颗星。
　　
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，沈俪第一个到教室，她惊喜地发现，木桌上有了第三颗星！沈俪看了一会儿三颗星的方位，眼前一亮，比着位置再一勾，四颗星顿时遥相呼应，组成了一个大四边形。猎户座，天空中最壮丽的星座雏形初现。沈俪放下笔，看向窗外，突然记起许多年前，拿到母亲送给自己的第一盒画笔时，心中涌起的对于画画的渴望。她感到自己内心深处，这种遗忘已久的渴望似乎又复苏了。
　　
　　从那天起，沈俪一反常态，开始期待去教室的时间。她和那个晚上坐在这张课桌的人，仿佛有了一个无言的约定。自从她勾出猎户座的轮廓，对方下一次果然在四边形中央画了三颗排成一线的星，这是系在猎人腰上的腰带。于是沈俪在这三颗星下面，又添了三颗小星，它们是挂在腰带上的剑。转眼两周过去，一个完整的猎户星座出现在木桌右上方。
　　
　　这个天赤道上最耀眼的星座，唤起了沈俪更多的灵感。周末一到，她便兴致勃勃地背起画夹，去城郊的山上写生。临出发前，她给母亲打了个电话，说自己周末不能回去给家里的小吃店帮忙了。母亲没有失落，反而高兴地说：“好好好，不用来，我忙得过来。”
　　
　　这一趟沈俪收获颇丰。她觉得自己那些枯竭的灵感，似乎受到感召一般，渐渐地流了回来，描山绘水一气呵成，一扫先前的凝滞。回到美院时，沈俪下意识往上课的教室看了一眼，突然想起有盒颜料落在课桌里，中间有一色晚上急着用。看看表，应该还不到速成班上晚课的时间，她便准备去教室取出来。
　　
　　推开门，沈俪却愣住了。空荡荡的教室里，一个男生正低着头搬沈俪的桌子。他将桌子搬到光线更强的地方，转过头看到沈俪，也是一愣。
　　
　　“我拿点东西。”沈俪连忙说，紧走两步探手到桌肚，摸出了那盒颜料。
　　
　　“这是你的桌子？”男生眼前一亮，笑着指指课桌右上角的星星们，“画得很好。”
　　
　　沈俪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，低声说了句“你也画得不错”，就跑了出去，跑出门好几步回头再看，男生还在细细地打量着桌子，脸上带着笑，手里的铅笔尖在上面点啊点。次日一进教室，沈俪果然看到，桌上多了一颗棱角美丽、极大极亮的星。
　　
　　.
　　
　　不知不觉间，两个月过去了。沈俪觉得，这是她进大学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两个月。在这段时间里，她不但重新找回了画画的热情，还交上了三年来的第一个朋友。虽然自那次意外相遇之后，沈俪再没和男生见过面，但靠着那认认真真描绘的一颗颗星，沈俪觉得自己得到了最好的友谊。
　　
　　猎户座以后，两人又合作绘出了天龙座、武仙座、蛇夫座、小熊座，最后是北冕座——七颗小星构成一个美丽的王冠，传说中酒神送给阿里阿德涅的新婚礼物。此时木桌已被密密麻麻的星星铺满，如同一张沉默的巨大星图。眼看全国大学生绘画比赛的截稿日在即，沈俪犹豫再三，终于在课桌上写下了一行字：谢谢你。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？
　　
　　回答她的是一个笑脸，镶嵌在漫天星斗中，却似乎比任何一颗星星都要耀眼。
　　
　　三天后，沈俪交上了自己的参赛作品。她将课桌上的星图临摹了下来，连另一人那粗糙的技法也不曾修改，命名为《最美的星空》，交了上去。作品介绍中，沈俪写道：“我拿起画笔画成的第一幅画，便是一片星空。十年后，谢谢那位神秘的朋友，帮我找回这片遗失已久的星空。”
　　
　　一个月后，组委会终审结果下来，全国十万人参赛，唯一的一等奖，便是那幅《最美的星空》。沈俪站在画展现场，看着画作中，猎户座、天龙座、武仙座、蛇夫座、小熊座、北冕座……这些永远无法在天空中同时可见的星座，一起出现在深蓝色夜空中。最遥远的北边，是孤独的北落师门，可它长得更像一个笑脸，挂在最高的地方，比任何星星都要明亮动人。
　　
　　拿到获奖证书后，母亲第一个打来电话，语气中充满了兴奋，沈俪一边听着，一边看着画面上那个“笑脸”，不由有些走神。速成班的课程早在一个月前结束。沈俪那天清晨走进教室，发现她的课桌义变得干干净净，那一整片星空，被擦拭得一十二净。就像那个男生的离去，没留下丝毫踪迹。但沈俪知道，一切都改变了。她重新爱上了拿起画笔的感觉，又找回了那个单纯爱着画画，永远信心满怀的自己。
　　
　　沈俪周末去了母亲的馄饨店帮忙。正是吃饭高峰期，母亲舍不得请帮手，点单、下馄饨、上菜、收银都是一个人做，即便沈俪去了，也还是忙得团团转。尽管如此，母亲却不时抓紧机会问沈俪画展的事。沈俪忙得昏头转向，便有些不耐烦：“说了你也不懂。”正好这时沈俪的手机响了，她便推门进里间去接电话。
　　
　　接完电话，沈俪正准备出来，却一不小心撞到床边的柜子，上面顿时滚下一堆衣服杂物。沈俪蹲在地上捡了好一会儿，才看到最下面还有一个掉漆的宝蓝色铁皮盒子。沈俪记得这个盒子，从她记事起就有印象，算得上是母亲的百宝盒，里面都是她最珍视的东西。
　　
　　沈俪一时好奇，不由打开了盒子，只见里面有她小时候玩坏的拨浪鼓，戴过的红领巾，画’的第一幅画，和母亲的第一张合照……
　　
　　突然，她愣住了，她拿起一沓速写纸，第一张上面，歪歪扭扭用铅笔画着一颗星。粗糙的线条，却描画得一丝不苟，让沈俪觉得很是眼熟。
　　
　　再翻下去，两颗，四边形，猎户座，天龙座起伏的曲线，北冕座最亮的王冠……最后，是美院速成班的招生简章，旁边压着一枚学院的临时出入证，证件上面，母亲在照片里静静地看着她，温柔地笑着。
　　
　　沈俪手一抖，厚厚一沓速写纸飘散开来。她这才发现，每一张纸的背后都有字——
　　
　　“今天，第一次坐在小俪的位子上。这孩子，怎么选了个光线这么暗的地方呢？我不知道这个办法到底有没有用。但作为一个母亲，我只能试一试……”
　　
　　“看来小俪的状态真的很不好，我在她抽屉里看见一些草稿，完全没有她过去的灵气……”
　　
　　“我在小俪的课桌上画了一颗星。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，第一次拿起画笔的时候，她画的就是星星呢……”
　　
　　沈俪呆呆地蹲在地上。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，正是自己压力最大的时候，她甚至动了休学的念头，母亲惊愕地看着她，反反复复念叨着：”怎么会这样呢？你明明，最爱画画的啊。”她没好气地摔门道：“你什么都不知道！画画有多难……你根本就不懂！”
　　
　　她又想起那个偶遇的男生，仔细想来，对方确实从未说过桌上的星是他画的。搬课桌大概也是个凑巧，一直以来，都是自己弄错了…… 沈俪捂住眼睛，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间滚下，落在了母亲那张温柔的笑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