罪恶交易（下）

　　等挤在办公室的最后一个等待签字的人走了，党含紫才抽出时间，喝了口水。～看时间，快十点了。她急忙整理东西，叮嘱小周说，我有事去了，如果有人来找，你就说我在开会，下午再来找我。其实，她是找个借口回家看母亲。因为实在太累了，党含紫坐在的士上，闭目养神。正歇息中，她感觉有人打进电话。她只得掏出手机，一看，居然是雷成山的号码。
　　
　　“含紫，小锋不见了，小锋不见了！”雷成山的语气很急促，而且带有哭音。
　　
　　党含紫懒洋洋地说：“什么小锋不见了？”
　　
　　雷成山说：“昨天下午，我把小锋送人民医院了，刚才医院打来电话，说小锋不见了。我去医院找了，小锋确实不在，不知道他哪去了。小锋从来没有出过门，这下怎么得了……”说着说着，雷成山哭出了声。
　　
　　小锋是自己要雷成山送走的，现在他不见了，不是和自己有关吗？想到小锋毕竟是个傻子，现在不见了，不知道情况如何，党含紫心里还是有些不安，忙安慰说：“我去找找，我去找找！”说完，她要的士司机掉转车头，奔向人民医院。
　　
　　找遍了人民医院附近的大街小巷，党含紫还是没有发现小锋。小锋是无辜的，要是小锋出了问题，她的良心也会不安的。雷成山又打来电话，说他找遍了医院附近的水沟和涵洞，也没有发现小锋。
　　
　　隐隐地，党含紫不安起来。快到十二点钟的时候，党含紫才想起她妈妈在家里等她，只得先把找小锋的事搁下，急匆匆赶回碧桂园别墅。她拖着疲惫的身体，把钥匙插进锁孔，花了好长时间才把门拧开。刚推开门，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前。居然是小锋！
　　
　　想到这么辛苦找他，他却在家里，一股无名火冒上心头，党含紫气得眼睛瞪圆，真想一拳头过去，狠揍他一下。但还是忍着，她没有伸出拳头，而是凶狠地瞪了他一眼。
　　
　　小锋似乎没有感知，弯下腰，很费力地找到党含紫的那双家用拖鞋，放到她脚前，说：“姐姐，你的鞋子！姐姐，你的鞋子！”每当党含紫回家，小锋都会很主动地走到门前，给她找换穿的拖鞋。整个家里，他就给党含紫找，就连他的父亲他也不帮。这段时间，他已经对她产生了很深的依恋。
　　
　　因为生气，也因为当着妈妈的面，党含紫不但没有换，反而把那双拖鞋一脚踢开。
　　
　　小锋不明白，很笨重地站直身子，委屈地说：“姐姐，今天我好干净的，我没有搞脏衣服，你看，你看。”然后，他拖着微胖的身体走到他的书房，从里面拿了一张画，举起来给党含紫看，还大声嚷嚷道：“姐姐，这是我画的，你看好不好看？”
　　
　　纸上画着一个小女孩的头像，小女孩的头发扎着两根小辫子，上面还有花。
　　
　　小锋是无辜的，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待他？党含紫鼻子一酸，说：“小锋，你不是在医院吗，怎么回来了？”
　　
　　小锋哪里知道回答，甚至连这个问题问什么他都无法理解。见含紫没那么凶了，他显得很高兴，又拖着肥胖的身体自顾自地回到他的书房，画画去了。
　　
　　含紫娘在一旁说：“是两个警察送来的。”
　　
　　警察怎么知道小锋住这里？党含紫一惊，忙问：“警察都说了些什么？”
　　
　　含紫娘说：“警察说，他们认识这个傻大个，是交通局雷局长的儿子，一卜次结婚的场面很大，看到他做了新郎，还说他有一个漂亮的老婆，在市交通局匕班。” “妈妈一”党含紫一声长嚎，哭倒在她娘的怀里。
　　
　　含紫娘哭道：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，你十岁不到，你爸爸就死了，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。原想你能好好读书，有个出息，你却不学好，跟着一个有妇之夫跑了，把我的心击得粉碎，现在，现在又……”
　　
　　党含紫跪到母亲面前，说：“妈，别说了，我错了，我想跟你回去，我想跟你回去！”
　　
　　含紫娘点了点头，又猛地摇头，说：“不、不，你这样子回去，不会被邻里笑话？还有，你哥哥的工作，你妹妹的读书，不都会泡汤？你起来吧！”说着，含紫娘把她拉起来，继续说道，“话又说回来了，男人啦，最宝贵的品质是老实，老实就可靠，就可以托付终身，什么才华啦，相貌啦，都是靠不住的东西……”
　　
　　女儿这个样子，做母亲的还能说什么呢？真让含紫回去，不仅是扫了党家的脸面，还会造成更恶劣的影响。再说含紫也回不去了，真回去了，村里人还不叫她破鞋，她还能找个怎样的男人？只要有人知道她的事，条件稍微好一点的男人，谁会要她？小锋虽然是个傻子，可是，含紫可以不愁吃不愁穿，还可以照顾家里，退一万步来讲，能这样过一辈子，也是一个女人的福分。
　　
　　想着想着，含紫娘的思想畅通了许多，反过来做女儿的思想工作。
　　
　　母亲也要自己待下来，母亲也要自己把孩子生下来，党含紫的心又悲又痛，她还能怎样？现在，她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安下心来，好好怀孕，把雷成山的孩子生下来，帮雷家传宗接代。
　　
　　送走母亲，党含紫一身疲惫地回到家里。雷成山还没有回来，显然还在找他的儿子。党含紫给他去了个电话，告诉他小锋已经在家了！
　　
　　雷成山接到这个电话，先是惊讶，转而高兴。这种高兴，不仅是儿子平安到家，更在于媳妇态度的变化。他马上笑呵呵地说：“好好好，我要老王搞一顿丰盛的晚餐，咱们一家三口好好吃一顿，哦，对了，现在是一家四口。哈哈哈哈……”
　　
　　党含紫决定要孩子了，她再也不觉得怀上孩子是一种耻辱，相反，她有一种隐约的幸福感。第二天上午八点，她带着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局会计核算中心。
　　
　　有同事说，党主任，你今天面若桃红。青春得很呢。
　　
　　有同事说，党主任，从你身上再一次得到证明，女人要真正漂亮，不只是在结婚之后，更要在怀上孩子之后。等你怀上孩子，生下小孩，你会更漂亮。
　　
　　该向同事们公布自己怀孕的消息了！想到这，党含紫矜持地一笑，说：“我、我怀上孩子了，今晚上请大伙在美丽人生吃夜宵，犒劳犒劳大家。”
　　
　　“你怀孩子，犒劳我们什么呀？”有反应快的同事马上反问，招来一阵唏嘘声。
　　
　　党含紫知道自己说漏了嘴，忙解释说：“这段时间大家加班加点工作，辛苦了，我顺便犒劳大家吧。”
　　
　　会计核算中心办公室一片嬉笑。在笑声中，党含紫隐约听到有人在说，她男人那个熊样，还能怀上孩子，真是奇迹，怕是有人帮忙吧…
　　
　　党含紫没情绪和同事们开玩笑了，马上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，冷着脸坐在办公桌前。
　　
　　十一月初，红市交通局整个系统施行绩效工资制。绩效工资的施行，让全系统的干职工都长了不少工资，干职工们自然响应这项新政策，念叨着会计核算中心主任党含紫的好处。因为，全局都在传，如果不是她党含紫的精打细算，如果不是她党含紫的努力，市交通系统的绩效工资制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落实。
　　
　　就拿教育系统说吧，大肆搞建设，负债累累，账都还不清，哪有余钱搞什么绩效工资？市政府搞政绩工程、面子工程就有钱，一谈到教育投入，手头就没有余钱，不想把钱投到没有回报的教育上去。近几年，教育系统甭想搞什么绩效工资。
　　
　　这样一对比啊，干职工们更念叨着党主任的好处了，党主任怀孕的事也就成了局里的大喜事。
　　
　　007
　　
　　几个月后的一天，党含紫在城郊医院妇产科顺利生产，生了个带把的小子。
　　
　　那天，天居然下雪了。大伙都说这个孩子吉祥，给人间带来了瑞雪，长大后肯定大富大贵。
　　
　　当天晚上，金破盘就到了雷成山家。当然，他不是一个人来的，还带着那个贺小艳——新的随身秘书。见他来了，雷成山起身招呼说：“金老弟，来寒舍怎么不提前说声，我好让老王准备点夜宵，喝上几杯。”
　　
　　金破盘说：“我是来分享您的快乐的，怎好意思提前说，您还不把我赶走？宝贝孙子呢，我瞅瞅。”
　　
　　“嘘！”雷成山急忙提醒，“他正在睡觉，小声小声。含紫，你干爹来了，出来见见。”
　　
　　含紫没有出来，倒是小锋出来了。他显得更胖，甚至说有些浮肿，摇摇晃晃地走到金破盘面前，说：“金叔叔好！”
　　
　　“小锋好！”金破盘笑呵呵和小锋招呼，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用红绳编织的大袋子，说：“小锋啊，你儿子满月了，值得贺喜，这是金叔叔给你儿子的红包。”
　　
　　小锋接过编织袋子，当玩具似地看了下，觉得没什么好玩的，便拿着红包，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老爸面前，说：“给、给弟弟的红、红包，我不要！”
　　
　　“小锋，不是给弟弟，是给你儿子的，记住了吗？”雷成山讪讪地拿过红包，掂了掂，拿出里面的钱一看，居然是一万美金，他推辞道：“金老弟啊，你这不是让我坏规矩嘛，你一个红包就是一万美元，我怎么向组织交代？这可不行。”
　　
　　贺小艳在一旁娇滴滴地说：“雷局长的媳妇是金总的干女儿，您孙子就是金总的孙子，爷爷给孙子一个红包，怎么坏了规矩？这是亲情的表现，金总，您说是吗？”
　　
　　“对对对！”金总急忙接过话题，“雷局啊，您就别开玩笑了，您对我金破盘的帮助，我是下辈子都还不清呢。这点小意思，何足挂齿，何足挂齿！”
　　
　　确实，市交通局新办公大楼的承建，让金破盘进账600万，不但付清了牛黑五的债，躲过一劫，还节余180万，可以去干别的事。对金破盘说，雷成山的帮助让他起死回生，只要再给机会，他肯定可以东山再起，成为红市房产行业的巨擘。
　　
　　金破盘和雷成山在客厅里谈笑风生，党含紫在卧室里听得心生愤怒。她在心里痛苦地叫嚣着，这个金破盘，我死心塌地跟着他，不求任何回报，甘心情愿地做他的地下情人，他却视我为草芥，一点也不珍惜。总有一天，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存在的！
　　
　　看着怀中熟睡的宝宝，党含紫露出了幸福而又惨淡的笑容。
　　
　　贺小艳的话越来越刺耳，党含紫越听越难受。她真想冲出去，把那个贱女人侮辱一番。可是，这样做还不是向雷成山表明，她党含紫在吃他干爹的醋！
　　
　　一滴泪水落在宝宝脸上，把他刺激了一下，马上引来“哇哇”的哭声。客厅里的雷成山听到宝宝的哭声，以为是谈笑声惊醒了宝宝，忙说：“金老弟，今晚不早了，做满月酒的那天，我们再好好喝一杯。”
　　
　　金破盘说：“好的，那我就不打扰了！小锋，再见！”
　　
　　小锋正在专心致志地把一些扑克牌装进红绳编织袋里，似乎没有听见，没有理睬。金破盘有些尴尬，拉开门出了雷成山的别墅。
　　
　　过小年的那天上午，天气很好，晴空万里，艳阳高照。雷成山作了安排，让老王和老保姆在家里照顾小锋，含紫则抱着宝宝去通城大酒店，参加宝宝的满月酒。
　　
　　许建设很会做事，根本不用雷成山操心，多少桌，什么菜，什么酒，什么价位，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。等雷成山陪着抱着宝宝的儿媳妇进大酒店的时候，里面已经基本满了，大多是交通系统的各部门领导，还有一些是与交通系统有关的官员和商人。
　　
　　一把手家办酒，下面的办事人员可以不来，可小领导肯定得来，除非他不想当领导了。他们知道，送了礼一把手不一定记得，但如果没送礼，一把手肯定记得。下属们热情地和雷局长招呼，都说恭喜恭喜。雷局长热情地回应，说劳驾了劳驾了。
　　
　　因为宝宝刚满一个月，还怕风怕吵闹，党含紫抱着宝宝进了一间特意为她安排的房间。房间里也有张桌子，客人就几个女同志，都是党含紫的同事，帮着照顾她和她的宝宝。
　　
　　这些安排都是许建设想到的，如果没有细心，一个大男人不可能想到这么一些细节。党含紫想，等酒席散了，她要当面去向许局长致谢，感谢他如此细心操持这个酒会。
　　
　　时间到了中午十二点，主人还没有宣布歼餐，因为还有一个最为尊贵的客人没到。大伙正饿着肚子等的时候，一个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。雷成山急忙过去迎接，连声说：“闫书记，还劳驾您来，实在愧不敢当，愧不敢当！”
　　
　　闫书记就是市委闫天佑书记，他一边走进大厅，一边说：“老雷啊，你三喜临门，闫某能不来恭喜？”
　　
　　雷成山怔了一下，说：“我孙子满月，这是一喜，其他两喜，我就不得而知了，还望闫书记明示哦！”
　　
　　见闫书记进来，很多人起身，纷纷喊闫书记。
　　
　　闫书记抱了抱拳，算是和他们招呼了，然后摆了摆手，示意大伙静下来。对于这样的手势，官场上的人自然熟悉不过了，马上静了下来，可生意场上的人就不懂了，见大部分人静下来，他们才跟着静下来。
　　
　　等大伙都静下了，闫书记才说：“今天老雷是三喜临门，他说只有一喜，还有两喜他不知道。老雷这样的领导，为人就是低调，不声张。借这个机会，我来告诉大伙老雷同志的另外两喜。”
　　
　　“啊，好啊！”像开会似的，大厅里马上响起了掌声。
　　
　　看样子，当领导的在造气氛方面都很有一手，酒宴被闫书记这么一弄，顿时热闹多了，气氛自然来了。等掌声停下来，闫书记声若洪钟：“老雷同志的第二喜是他被评上了今年的省级劳模，第三喜是老雷同志被正式定为副市长候选人，参加明年开春的换届选举。”
　　
　　闫书记的话音一落，整个大厅又响起了如雷的掌声。
　　
　　在这个三喜中，雷成山被确定为副市长候选人是最有实际意义的。其实这个消息早就在红市官场传开，直到今日才得到官方证实。只是还是有点突然，因为之前没有哪个权威领导告诉过他。
　　
　　雷成山的内心很激动，说实在话，当局长前他做梦都没有想过，这辈子还有一个当市级领导的机会。他祖上三代都是农民，交通局局长是整个雷氏家族中最大的官了，而且这官还有升的可能，这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。好不容易，他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，朝大伙抱了抱拳，说：“感谢大家的美意，今天雷某备下薄酒，略表心意，请大伙开怀畅饮，开怀畅饮。下面，我宣布正式开宴！”
　　
　　008
　　
　　晚饭后，老王回家去了，老保姆照顾小锋睡觉后，她也睡觉去了。客厅里，党含紫一边看着电视，一边推着摇床，哄宝宝睡觉。产前一个月和产后一个月，党含紫没有再搓麻将，无聊时就看看电视里的娱乐节目。雷成山原来很少看电视，特别是很少看娱乐节目，可为了陪含紫，他也开始喜欢上了娱乐节目。
　　
　　看的时候，两个人有时会大笑，有时会有交流。白天上班，晚上陪着含紫看娱乐节目，还可以听到摇床的声音和宝宝的啼哭声，雷成山觉得这种生活很是甜蜜。
　　
　　娱乐节目很有趣，含紫又笑了！如果心里没有幸福的感受，她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反应。雷成山心想，坐在一旁分享着她的幸福，幸福着她的幸福，痛苦着她的痛苦，难道，这就是所谓的爱情？
　　
　　到九点半的时候，党含紫就会习惯性地起身，去盥洗室洗脸漱口。这个程序持续的时间会很长，因为含紫又恢复搞美容了。敷脸、面膜、清洗、抹青春粉，这些程序下来，一般是半个小时以后。等含紫搞好美容清洗，雷成山已经把摇床推到小锋房间，安放在小床旁边。
　　
　　习惯性地，雷成山会看看小锋，又看看小宝宝，看他们有什么分别。毕竟是同父异母，相貌有很大的差异。想到是因为自己喝酒的疏忽害了小锋一辈子，他不由得有些心酸，深深地叹了口气，爱怜地帮他掖了掖被子。